“西京文獻”楊夫子
楊慶(1612年—1704年),字有慶,一字憲伯,初號理齋,后更為潛齋,甘肅隴西人,自稱“雍野逸民”,明清之際的儒學家、理學家,關隴學派的代表人物。其一生著作繁多,共計十八種,一百七十二卷,有《吾從編》二卷、《四書講義》四卷、《蒙訓》一卷、《詩解》四卷、《禮解》十卷、《大學定本》一卷、《西文四編》四卷、《史略》十二卷、《大成通志》二十卷等等,被稱譽為“西京文獻”。
楊慶生于知書達理的隴西楊氏宗族,家風優良,以忠孝繼世,且世代書香,詩禮傳家,“王雅好書籍,慶曾祖昶亦有書癖。往來藩府,贈金帛不受,獨笥緗帙以歸,以故家羅鄴架”(《大成通志?首卷下序》)。楊慶自幼聰慧勤勉,傾心儒學,志向遠大,但“生平不慕榮貴,不騖聲譽”,年歲稍長后參加科舉,屢試不第。不過,楊慶并沒有執著應試之路,而是決定潛心讀書,鉆研經典,著書立言,“先生少負大志,讀書明理,屏去科舉之業,喜討論典故,凡制度、品章,下至一名一器,莫不旁搜博討。辨其所從生,而推之至于其所終”(《隴西金石錄》)。
當時佛、道典籍廣泛刊刻流傳,楊慶以為“皆非吾儒正道”,可儒學“未有全集統會,令學者一覽而了然,生欽仰尊崇之思,真缺典也”,于是他發憤撰述而裒集之,所見所聞,皆悉心記錄,立志于弘揚儒學。由此也可以看出,楊慶思索儒學的經世致用價值,并主動去探尋一條解決世道困境的新出路。他不滿足于舊典陳說,為增廣見聞,他獨身游走于齊魯燕晉間,觀摩祀典禮樂制度,求訪名師高士,與儒者君子相交會,于隱逸山林間增閱歷,歷經艱辛,大有太史公搜求訪游之志。《楊秀才墓表》中記載楊慶跋涉淇水一事可見一斑,“往中州過淇墜水,浮沉里許,恍惚見白衣引之登岸,聞者異之,以為德行之報也”(《隴右金石文存》)。
在周游訪學、集思廣益后,楊慶的理論和實踐基礎均已完備,于是他歸家靜坐,獨居著述。為遠隔市聲,他卜居于城西僧舍,俯而讀,仰而思,匠意于心,方始出之。經歷三十載、三易其稿后,終于完成《大成通志》一書。此書是楊慶儒學研究的集大成之作,也是儒家文化的百科全書,對于深化研究隴右地區儒學的發展與影響具有重要參考價值,后世也評價極高,“志為先圣而作,而其中禮樂詩書特致意于祭拜、享祀之儀,器數、聲容之度,考據博核,補益掌故。予所謂辨其所從生,而推之至于其所終極者也。終以《理齋說要》《節要》,于吾儒窮理慎獨之功大有發明,而學統以正”(《隴西金石錄》)。
《大成通志》有序跋兩卷,正文十八卷,卷帙浩繁,內容廣博,上自孔子及其后裔后學之年表、世家、配享、列傳,下自歷代尊孔祭祀、春秋秩節諸事均有詳論。按其編纂內容來看,主體部分著力于文獻輯錄與考證,自著部分集中闡發了楊慶本人的理學思想,“以正人心而移風俗,齊治均平可指諸掌”。楊慶把《中庸》《大學》的修平之道,融合在濂、洛、關、閩各學派的理性認知之中,使儒學思想顯得系統、沉厚而有活力。書中也有楊慶的個人新見和析疑之辯,考據精詳,擲地有聲,屢為后世征引。
楊慶生性文靜,不喜繁華,專注于學術,志趣唯在講學論道,“少交游,寡言笑,終日正襟危坐,不為茍動。而當其上下古今辯論,天人性命,儀數音律文字之學,則神氣發揚,娓娓不已”(《隴右金石文存》)。其為人忠良耿介,直言不諱,不論是對于世道政教之利弊,還是對于地方事宜的裁決,眾人無法決斷或不敢言說之事,惟有楊慶不會瞻前顧后,侃侃而談,“如鼎革初,有奉檄將括地加賦者,力陳不可,事得寢,至今趣之”。又如康熙四十年(1701年),隴西持續干旱,四處田野龜裂,赤地千里,莊稼絕收,楊慶遂列舉明代隴西知府喬遷高當年救災的舉措,以督促為政者開倉賑災,解救災民。
楊慶還為人孝悌,恪守禮法,力求行為舉止皆符合規矩。辦理喪事和祭奠活動時,他必須親自參與,恭敬對待。為父母治喪,禮儀以《文公家禮》為準則,所有佛教法事及民間陋俗一概摒棄不用。楊慶撫養教育子侄如同親生,分配祖先遺留的田產衣物時,總是豐厚地分給他們。這一切皆源自純正的家學家風,呂高培言:“夫孝友睦姻出于天性,先生體于身,傳于家,稱于宗族鄉黨,儼為后學楷模。”
清康熙四十三年(1704年),楊慶無疾而終,享年九十三歲,鄉鄰贈以“西京文獻”匾額。后世對楊慶的評價極高,當地文人吳之珽推其為“守禮篤學之君子”“風教表率”,時任隴西知縣呂高培親自撰寫墓志銘,并將其與古代圣賢相比肩,“古荀卿、董仲舒、揚雄、韓愈之徒,皆立言以垂不朽,亦皆身歿而始表為先儒。《大成通志》,為孔子功臣”(《潛齋先生挽章集》)。康熙五十九年(1720年),地方士紳建名宦鄉賢祠,楊慶名列其中。
文末附吳之珽《哭楊潛齋》一詩,以見欽慕之情:
一夜星茫隕少微,士林酸楚淚交輝。
書成百卷言猶在,鶴駕三山事已非。
精舍漫聽流水去,草堂空見白云飛。
即今我有修明志,零落典型嘆失歸。
后學楊其忠也有挽詩云:
憶昔論文山墅清,一編青史漫相評。
思君不在琴書在,愁看藜床片月明。
(執筆:清輝)